出了養心殿，轎子已經在外頭候著。

想起百裏奚的叮囑，甯婍姮讓香雲回去再取個手爐。

沒有香雲在旁，考驗香玲的時候到了，她是否真的忠心於她，還是雙面細作，很快就能知曉。倒也不是她太過小心翼翼，只是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待久了，她必須要多個心眼。否則，丟掉性命的不僅是她自己。

回過神，已經到了梨園。

甯婍姮下了轎子，往裏走去。

梨園戲臺上，耶律君在上邊跟一名虎背熊腰的摔跤手摔跤。

甯婍姮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，看他與那名摔跤手搏鬥。

從甯婍姮走進來，耶律君就撇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了。他瞬間失神，差點給了對手一個將他一擊在地的機會。他反應過來，一個轉身躲開，加快了搏鬥的節奏。

甯婍姮看在眼中，從她落座後，耶律君動作越來越快了。

很快，耶律君將對手壓制，結束了這場較量。

他領著人下臺來到甯婍姮面前行禮，行禮後，其他人離開，就剩下他與甯婍姮。

耶律君毫不避諱的看著甯婍姮，她沒有傾城姿色，亦不是嫵媚可人，卻不知為何偏偏就駐留在他心頭上。或許是年少時留下的記憶太深刻，又或許是心中惦記了一個人太久，再次重逢時，縈繞在心頭的她，再也揮之不去。他嘗試著，找其他人，可他做不到。只是私情與部落，他必須要權衡，如今還不是好時機。他所有的感情都要壓抑著，總有一天，他會帶她遠離一切泥潭，彌補他心中的遺憾。

“若不是皇上讓娘娘過來，娘娘想必不會跑這趟吧。”耶律君先打破了沈默。

甯婍姮道：“如今我身份是後宮妃子，也不能與你私下裏想見，否則會落人話柄。”

她沒用“本宮”，耶律君知曉，在他面前，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年。他心中郁結解開一些，面上也露出笑容，“說的是，如今你我身份有別。”

甯婍姮素來是滴水之恩都會記著的人，耶律君對她何止是滴水之恩。她雖放言彼此兩不相欠，但她心中對耶律君仍是有著感恩的心。

思忖片刻，她問道：“你真的甘心為大秦效力？”

耶律君先是一楞，隨即笑問，“你這是在為大秦皇帝問，還是在替你幕後的主子問？”

“為麒麟哥哥和我問。”甯婍姮淡淡回答，耶律君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，他再次楞住，許久才反問，“那你認為呢？”

“你不是沒有野心的人。”

耶律君不意外她能看穿他，早在他們之前的交談，他就發現了她心思很細，對朝堂格局還有天下格局都有一套想法。這樣出色的女子，怪不得有人要將她送到大秦皇帝身邊。女子以色事他人，縱使也是本事，但抓住了對方的心，這才是最可怕的本事。百裏奚後宮絕色不少，他缺的是這樣有膽識有見識的聰明女子，他需要一朵解語花，而不是菟絲花。只是，從前的她不是如此，是誰將她教導如此好？她又經受了怎樣的辛苦，想到這些，他還是為她心酸。她弟弟她不願意提及，或許是這個軟肋被人握住了。

甯婍姮又補充了一句，“皇上也不是簡單的人。”

耶律君收起思緒，笑問，“那你認為，我與大秦皇帝，誰會贏？”

甯婍姮沈默，她的沈默已經說明了答案。耶律君笑容變得苦澀，“你認為我會輸。”

“為何不與大秦一道並肩作戰？”

“呵呵。”耶律君搖搖頭，“我五大部落如今雖不團結，彼此相互廝殺的。但我們部落的規矩，從不加入任何聯盟，更不會歸順哪個國家，成為這個國家的傀儡。”

“你可知曉這樣的後果？”甯婍姮能理解耶律君的想法，他希望給自己和族人自由和能選擇的餘地，不願意成為誰的附庸。可百裏奚不會放任最大的隱患在身邊，游牧部落他是勢在必得，否則不會讓人造戰船。要渡蘇渡河去攻打趙國，周國梁國，必須要從游牧部落發兵。而游牧部落必須要配合牽制鄧國楚國和梁國。

“自古逐鹿天下，必定有成王敗寇。”

耶律君對生死名利還是看的很明白的，甯婍姮可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，至少她在秦宮時，不能如此。

“你不好奇大秦皇帝對我提出什麽條件？”耶律君突然問。

甯婍姮看著他，“好奇。”

“我可以告訴你，他讓我簽條約，三年內不能與大秦交惡。他出兵幫我整頓五大部落，讓五大部落聽命於我，一統部落。我必須配合他牽制楚國鄧國和梁國，他要在蘇渡河修建碼頭，在游牧部落派兵駐守我們大草原。”

“你就不怕其他部落不服你跟大秦交好？”這條件聽起來，對耶律君並沒有什麽好處。

“他派兵駐守大草原，還是提防我，也提防其他部落的人。”耶律君笑容變得有些苦澀，“我身在秦宮，你認為我能拿出手的條件有多少？沒有我這個耶律君，還有千千萬萬個耶律君。我若是還想繼續，首先得活下去，活下去才有希望。”

甯婍姮沈默了一會，即使活下去，耶律君也不會有希望的。除非，他最後選擇歸秦。百裏奚談及耶律君，還是帶著幾分敬重和欣賞。也是這幾分敬重和欣賞，百裏奚才會讓耶律君活著。否則，他可以殺了耶律君，找到最合適的傀儡。他是希望耶律君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吧，但若耶律君有二心，想置他於死地，耶律君是不能留的了。

“他是個好皇帝。”她說。

“可你一樣想殺了他。”耶律君無心傷甯婍姮，話說出口就後悔了，連忙補充，“你幕後的人也想殺了他。”

“是啊，我入宮就是為了殺他。”甯婍姮視線瞥向遠處，心揪著，痛的一陣一陣。她不能忘，當初心碎入宮，如今也要心死離開。或許，她註定是孤獨的命。

甯婍姮的反應，那種眼神，那種神情，他有些遲疑的開口，“你愛上百裏奚了？”

甯婍姮收回視線，淡淡的撇了他一眼，“或許吧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耶律君幾分心痛。

“還記得我跟你說的，我需要你幫一個忙。”甯婍姮壓下心頭澎湃的情緒，“我能信任的人不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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